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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妹妹不太乖-第7章 星与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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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月前

陆枫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，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死神写下名字的夜神月，他与两位心爱的女孩欢爱游玩，自以为对人生已经稳操胜券，未来是光明与坦途，却在最得意的时候被宣判了无可避免的死亡。 按照夜烛花的说法，他们的最后时限是两年后的6月。 时间已经不多了，要不要用最后的时间做点什么？ 可是……做了又有什么用呢？ 两年后，他就会从世界上消失，这点时间够做什么？ 他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，两年后世界就会遗忘他。 同学与朋友会奇怪他为何消失了，或许会有人伤心，有人怀念，有人想查找真相，但不会持续太久，他们会有新的朋友新的同学占据他的位置，多年以后他们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同学消失在人海中。 当这座老房子搬迁倒塌时，他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都将被抹去。 也许红叶还会记得他，但那又意味着什么呢？ 他忽然想起夜烛花写过一首诗，那上面似乎写了很重要的事，但他记不清了。他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找，终于在一条裤子口袋中找到了它。 把裤子扔进洗衣机时他没有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张纸，如今取出来，纸张泡过水又风干后变得皱巴巴的，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夜烛花，把她送给自己的东西弄成这样。 他摊开纸： 【你曾经有一次——在阴暗的小树林里，在春天的年轻的草丛中央，找到了一朵平凡的朴素的小花？ …… 要懂得，它被创造到世上，只不过是为了紧靠着你的心口，就只生存那一瞬的时光。】 原来……是这样。 他以为“小花”是指夜烛花，原来是指自己啊。 我来到这世上，是因为红叶的愿望，如果说这蜉蝣般的人生有什么意义，那就只有……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，红叶推开门走了进来，她手中托着一盘用盐水浸泡过的草莓坐到哥哥身边。 “哥哥，吃草莓吗？” 这是他最爱的水果，但他现在毫无兴趣。 陆枫接过妹妹手中的盘子，把它放到一旁，伸手穿过妹妹纤细的腰肢抱住她，妹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，隔着纤维能触摸到她的体温。 “呀！哥哥你……干什么……”红叶有些害羞，稍微抵抗了一下，就把耳朵贴在了哥哥胸口，也抱住了哥哥。 “红叶，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 “嗯，我知道……”红叶轻声说，脸上带着落寞。 “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，只有一件，很珍贵、很珍贵的东西。” “是……是什么？”红叶轻轻蹭着哥哥的胸口，脸涨得通红，隐约猜到了答案。 “红叶，我走以后，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。”陆枫盯着妹妹的眼睛说。 “哥哥，我不想你离开我。” 陆枫苦笑：“我也不想啊，可人生就是这样，像一列火车，每到一站有人加入也有人离开，我很快就要离开了，但你还会在这辆列车上一直、一直旅行下去，会有新的朋友登车陪你度过这段旅程。” “我不要，哥哥，我只想要你陪我……”红叶的声音有些哽咽。 陆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：“红叶，谢谢你，给了我三年的生命，很短暂但很宝贵，这三年，我想为你而活。” “哥哥……”红叶趴在哥哥的胸上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。 陆枫抱着妹妹没有说话，窗外黄昏的光芒渐渐熄灭，都市的霓虹灯透过窗帘挥洒出点点微光映在兄妹的身上，像镀上了一层星辉。 怀中的妹妹呜咽声逐渐止息，颤抖的身体安静下来。 陆枫问：“其实我一直不知道，你是因为什么病而休学？要是你能去上学就好了。” 红叶有些犹豫地说：“这个……其实……我没有生病。” 陆枫一愣：“那为什么休学了，你就这么不喜欢学校么？” “不是啦，其实……哥哥你出事以后，我打电话告诉了爸爸，结果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把生活费减少了一半……嗯……那些钱不够两个人上学，所以……我就休学了，让哥哥去学校。” 陆枫表情有些难看，平时都是妹妹照顾两人的衣食，所以钱基本都放在妹妹手里，他不清楚家里的财政状况，完全没想到妹妹不去上学居然是因为学费问题。 “当初的肇事司机，没有赔偿么？” 红叶摇了摇头：“司机逃逸了，那里也没有摄像头。” 陆枫咬着牙，沉默了一会儿。 “我明白了，红叶。我明天就退学，我会去打工为你攒学费，不仅是高中的，还有大学的。我走以后，你要想自己生活下去，一定要有一个好学历。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约定吗？我曾说我们要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，本以为是你无法履行约定，没想到最终失约的却是我。红叶，请你考上最好的大学，你能答应我吗？” 红叶低着头，慢慢收起悲伤的神色，眼中坚定如铁：“哥哥……嗯，我答应你。” 红叶离开后，陆枫独自坐在房间里发呆，像一尊沉睡的佛像。他取过一颗妹妹洗好的草莓塞进嘴里，很甜，像以前一样，真好。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：“夜烛花……嗯……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。” 陆枫把最后一颗草莓塞进嘴里，忽然响起了“叮铃铃”的门铃声。他打开大门愣住了：“夜烛花？” 夜烛花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外，白了他一眼：“怎么，不是你叫我帮忙的么？” 陆枫挠了挠头，接过行李箱：“我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就会来。” 红叶听到了动静，踩着拖鞋“啪嗒啪嗒”地跑过来。 “咦，花花，你怎么来啦？” 陆枫拖着行李箱，又接过夜烛花的书包，带她走进家里。 “红叶你毕竟有很久没去上学了，我想请夜烛花辅导一下你的课程，她的头脑可是很聪明的。” 红叶兴奋地扑在夜烛花身上，嗅着她的发香：“谢谢你，花花！” 夜烛花捏了捏红叶的脸：“我可是很严格的，小红叶。” “嗯！对了，行李箱里是什么呀？” “衣服，还有书，以后我就住在你们家了。” 陆枫大惊：“咦？什么时候说的？” “现在说的，总不能每天让我来回跑吧，我也很累的。” “好呀好呀，花花，我每天都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啦！”红叶欢快地把夜烛花拉进卧室，“你看，我的床很舒服哟，对了，我去削点水果给你吃！” 夜烛花看着红叶“啪嗒啪嗒”地跑远，转过头看着陆枫：“其实，你不必去打工，缺钱的话找我要就好了。” 陆枫摇了摇头：“我也是有尊严的人，已经请你帮忙辅导了，要是还被你养着……嗯……有点丢人。有些事，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去做。” “好吧，男人总是有些无谓的坚持呢，明明身体都被我玩弄过了，还说什么尊严。”夜烛花若无其事地说。 “喂……”陆枫有些无语。 “既然你有尊严，那我帮你辅导妹妹，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呢？” “嗯，你想要什么回报？” 夜烛花忽然凑到他耳边，把丝丝热气吐到他耳中，悄悄说：“我要……随时随地和你做爱的权利。” 陆枫忽然打了个激灵，身子一软，被夜烛花按倒在了床上。 第二天，陆枫去递交了退学申请书，手续比想象中复杂，也遇到了不少麻烦，很多天后才做完这件事。 他找了两份工作，白天在一家超市，晚上在一家火锅店，天还朦胧的时候起床，而回家的时候整座城市都已经沉睡。 工作的日子比学校里更累，但他很开心，因为妹妹的学习很顺利。 事实上，妹妹的头脑比他更聪明，很快就补上了落下的课程，她以前不爱学习，但下定决心之后，她身上发出的光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艳。 老师们都没有想到，一个以前成绩并不好的，休学了许久的女生再次回到校园后，竟会像一颗划破天幕的流星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 有许多男生偷偷喜欢她，有人向她表白，但她从来没有看过他们。 其实，女孩如此努力，只是希望在每次考试过后，能看到哥哥开心的表情。 日落月升，寒来暑往。 6月7日。 三人站在高考的考场前，今天是最重要的日子，也是他们告别的日子，陆枫和夜烛花会在这个六月离开人世，陆枫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闭上眼睛的样子，他们约好了在这一天分别。 “准考证、身份证、2B铅笔……”陆枫今天第四次检查文具，确认无误后递给妹妹。 红叶没有接，她猛扑过来抱住哥哥，陆枫从没有见过她使这么大劲，勒得他快窒息了。 红叶的眼里闪着泪花：“哥哥，我不想去考试，你不要走，我想和你在一起……呜呜……哪怕能多一秒也好……呜呜呜……” 陆枫拍了拍妹妹的背，微笑着说：“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，红叶，你答应了要考上最好的大学，我喜欢的妹妹是不会食言的。” “哥哥……哥哥！”红叶抱着陆枫大哭。 陆枫很久没有见她哭过了，两年里妹妹好像长成了一个坚强的大人，原来她只是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埋在了心里，可是今天终于埋不住了，像绷紧的琴弦，断裂的一瞬鸣出最凄厉的高音，十倍百倍于从前。 陆枫默默承受着妹妹的泪水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。 “红叶，该走了。”夜烛花轻声说。 红叶从哥哥胸口里抬起头望向她，眼里噙满了泪水：“花花……谢谢你……” 陆枫眼中含着落寞，像晚风吹过孤独的风铃：“走吧，红叶，去你的战场，这是最重要的战场，但不会是最后一个，不要被过去绊住你的脚步。” 红叶看着哥哥一步步后退，身体在颤抖：“哥哥……哥哥……再见……” “再见，红叶。” 但他知道不会再见了。 红叶的身影一点点变小，消失在人群中。 红叶，其实我说谎了，我想请你……记住我啊…… 夜烛花拉起陆枫的手：“走吧。” “我们去哪里？” “你带红叶看过很多次日落，对吧？” 陆枫想起两年前那次三亚之行：“你知道红叶很喜欢日落，所以特意挑选了海边旅游，对吗？那时候她说谢谢我，其实应该谢的是你。” 夜烛花轻轻点头。 陆枫问：“我们也去看日落吗？” “不，带我去……看星星吧。” 一辆SUV行驶在海拔四千米的盘山公路上，天空澄澈如洗，密集的180度弯道像是蜿蜒的龙蛇，路边有成群的牛羊经过，另一边是刀削斧凿般的峭壁悬崖。 这是一片值得敬畏与神往的大地。 西藏。 陆枫看了看副驾驶上的女孩，夜烛花脸色苍白、呼吸困难，恐怕不只是高原反应的缘故，她的出生比陆枫更早，离最后的时限已经很近了。 陆枫停下车，拧开保温瓶的盖子喂夜烛花喝水，又拉过一条管子让她连上氧气瓶。 “难受吗？”陆枫的话里填满了心疼。 “没事……我好多了，继续走吧，我们是不是快到了？”夜烛花虚弱地说。 “嗯，就快到了。”陆枫坐回驾驶座继续行驶，为了开得平稳些不增加夜烛花的痛苦，他比考驾照的时候还要小心紧张。 苍茫的群山分割了天与地，上方漂浮着浩渺的夜空，褐黄的大地沉眠入梦，更远处是三座终年不化的雪峰。 一抹青色的丝带垂落在群山之间。 羊卓雍措湖，也被称为“少女的眼泪”。 陆枫打开车门，扶夜烛花下车，晚上的气温很冷，陆枫脱下外衣罩在女孩身上，两人一起坐到车顶。 漆黑的夜色中，只有车灯射出一道孤独的光柱，远处的村落像萤火虫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，耳边传来风过水流的声音。 两人抬头看去，那是超越想象的奇景，成百上千、成千上万颗星星汇成微蓝的海洋在天际闪烁。 地上的山峦沉默而寂静，隐没在黑暗中，山川来自几万年还是几千万年前？ 陆枫不知道，但天上的繁星来自比人类、比山川、比地球更遥远的过去，是亘古的守望者在向他眨眼。 那是无法言说的美，任何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。 “好安静……安静得……有些害怕……”夜烛花钻进他的怀里取暖，“陪我说说话吧……” 陆枫搂紧怀里的女孩：“你说，那些天上的星星来自多远的星河？或许它们早已死去，可生前璀璨的光芒穿越数亿光年的时间与空间只为送入我们的眼中。” “或许在我们死后很久很久，也会有某位数亿光年之外的窥视者看到两位渺小的人类曾凝望夜空。” 在宇宙的尺度面前，人类的悲欢离合可笑又可贵。 夜烛花没有回复，她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说出更多的话了。 陆枫继续漫无边际地聊着，聊天上的星座，夜空中的圣诞老人，月亮上的嫦娥，书里的三体人…… “可惜……没有看到流星……”夜烛花的声音越来越虚弱。 “你想许愿吗？” “嗯。” “你的愿望是？” 夜烛花没有再说话了，气息渐渐变得微弱，最后安静下来。 陆枫轻轻盖上女孩的眼帘。 人生天地间，忽如远行客。 太阳缓缓滑落天幕，收敛了盛夏的酷暑。 红叶推动房门，锈蚀的转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。 “我回来了。” 家中传出空洞的回音，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。 红叶走进哥哥的房间，夕阳隔着窗帘洒下暗金色的幕布，家具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尘，墙角上破损的蛛网摇摇晃晃。 杂乱的漫画书倾倒在书架上、地上和床上，红叶曾经把它们都读了一遍，但并不是因为她喜欢看这些漫画。 她拉开床头柜，四散的尘埃扑面而来，她皱着眉挥了挥手，取出里面的一本相册。 她一页一页地翻动。 三人在鸟巢的第一张合照，哥哥惊慌失措，夜烛花淡淡微笑，自己欣喜万分。 三人在海底潜水时的合照，鱼群与海葵的舞蹈如梦似幻。 跳伞前哥哥签署协议，表情惊恐像是在写遗嘱……直到最后一页，夹着三枝已经风干枯萎的三角梅，她小心翼翼地把三枝花别在耳后。 她坐到书桌前，拂了拂桌面，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，露出下面泛黄褶皱的纸张，上面是夜烛花工整的字迹： 【你曾经有一次——在阴暗的小树林里，在春天的年轻的草丛中央，找到了一朵平凡的朴素的小花？ …… 要懂得，它被创造到世上，只不过是为了紧靠着你的心口，就只生存那一瞬的时光。】 红叶把花摘下搁在纸上，口中轻声呢喃：“哥哥，你知道吗，北大的校园很美呢。晚上博雅塔就像一根大蜡烛，春天的小路上开满了紫藤花和牡丹，夏天有蜻蜓亲吻荷叶，秋天的银杏好像金色的大海，冬天好多人在未名湖上滑冰。” “高数课的老师年纪很大，为了节省课堂时间，每次都会提前把黑板写的满满当当。” “同学们都很厉害，他们有好多奖项和证书，身上好像闪着金光，我好自卑。” “但是我没有放弃，为了抢到座位，我每天早早地就会去图书馆排队。我还拿到了一等奖学金，所以不用担心我的生活哦，食堂也很便宜呢，木桶鸡肉饭特别好吃！” “室友们都很可爱，她们带我去的舞会很热闹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。” “大学生活很干净也很喧闹，可我对前途有一点迷茫，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。” 少女伏在桌子上抽泣，泪水打湿了纸张，三角梅被水滋润，反射出点点光泽，却终究无法恢复曾经的生机。 “其实……我只想说……哥哥你能陪陪我吗……” 她抬起头，忽然发现有人影在夕阳下闪烁，微笑着对妹妹挥手：“别哭啦红叶，我带你去天台看日落。” 她惊喜地伸出手，却只触散了飞舞的光尘。 转盼之间，光影已失。 她颓然坐回椅子上，口中低声哼唱： 【好春光不如梦一场……】 ——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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